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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為邪惡下一個定義。我的定義十分簡單,基於心理學一個原則:邪惡建立於涉及傷害、虐待、命令、缺乏人性、毀滅無辜他者的刻意行為,或使用權威、系統力量鼓勵且允許他人這麼做,並從中取得利益。簡而言之,也就是「明知故犯」。

驅使人類行為的動力為何?是什麼決定了人類的思考和行動?是什麼讓我們一部分的人道德感深重、正直不阿,而相對地又是什麼讓人容易拋棄禮規、犯下罪錯?我 們在回答這些人性問題時,是否都先假設是「內在因子」決定了我們向上提升或向下沉淪?而都忽略了「外在因子」對於人類思考、感覺及行動的影響?在什麼狀況 下我們會成為情境或群體行為下的產物?有什麼事是你自信絕不會在任何脅迫下做出的呢?

────Philip G. Zimbardo, 《路西法效應》,商周,2008


最近看了一些東西,讓久已不聞世事(?)的我,開始思考所謂「邪惡」這件事情,以及它距離一般人到底有多遠。《路西法效應》其實我才看了半本,作者在第一章就開宗明義地說明重點:許多人認為那些做出壞事的人,身上具有某種邪惡的特質使他們犯錯,但是對於像中世紀女巫狩獵、文化大革命、納粹、以及盧安達種族屠殺等等,昨天還是你的好鄰居、好朋友,隔天就能拿槍殺你且毫無愧疚,這些跨越歷史,犯罪人數龐大的殘酷事件,很難單以特質論解釋。

作者花了半本書展示三十年前他在史丹福大學主導的一個心理實驗「史丹福監獄實驗」(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 SPE),他們從自願參予者中篩選出心理素質正常的十幾名年輕人,隨機分為獄卒與囚犯,盡可能模擬真實監獄環境,展開為期兩週的實驗。然而這個與真實監獄相對乾淨舒適,獄卒囚犯雙方都沒有前科、心理疾病與反社會傾向、平均智商與教育程度還比一般要高的實驗監獄,不到五天,就有三名「囚犯」崩潰,為免造成更糟的後果,實驗而旋即中止。在這250頁詳細的描述中,我們看到「獄卒」如何從一開始試探如何拿捏新到手的權利與職責,到後來漸漸以尋釁為樂,視不合作的犯人為威脅而加以教訓;「囚犯」從最初的玩笑對待,與獄卒強烈對立,到後來甚至遺忘了自己只是參予實驗隨時有權退出,喪失了希望,完全無意反抗。難道這麼湊巧,挑出這些年輕人都是天生的虐待狂與精神病患?還是有什麼原因,讓這些普通的年輕人轉變至此?若說是環境造成,那麼,「心理變態」與「特殊環境下的普通人」,有什麼不同呢?

在2003年的日劇「新高校教師」裡,雖然沒有像1993版那樣重口味,但是也有耐人尋味之處。主角得了不治之症只剩半年壽命,他不願意女友家人陪他一起痛苦,離開原本舒適的環境獨自忍受寂寞,這樣的他卻做出了一件無法殘忍的事,也逐漸走向崩潰(未免劇透,這裡就不說到底是什麼事了)。劇中有一個遊戲人間的標準型大壞蛋,卻對主角這麼說:「我誰都不怕,唯獨怕你,因為你就要死了,沒什麼做不出的。」主角的行為看得出原本是個溫柔的人,這是否可以歸類於「特殊環境下的普通人」?如果想得寬一點,小時候遭到家暴,長大後也對家人暴力相向的人,是否也是如此呢?並不是他們身上有什麼特質,而是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這兩天也看宮部美幸的《模仿犯》,之前看她的《理由》時,就十分意外地被這全知白描手法深深吸引,在《模仿犯》中更加發揚光大。這閱讀經驗很像在偷窺別人腦袋,看到許多從來沒有想像過的事物,很新鮮,但是也很累,一邊看一邊為人性之複雜感到不可思議,許多時候也無法理解。《模仿犯》中的犯人之ㄧ(說出來沒關係吧?前四分之一就已經說出犯人是誰了),姊姊在兩歲時過世,做為替代品出生的他被取為相同的名字,一生被姊姊的陰影纏繞,因此犯下重罪。當然這理由一點都不特別,自從佛洛伊德的「那個」發表後,哪個人沒有童年陰影和性不滿啊。但是《模仿犯》中詳細描繪了犯人的過去與心理,在剛看了《路西法效應》的我看來,開始一直想著:如果是我在這環境下,會怎麼樣?如果是任何人......他們會怎麼樣?

在《路西法效應》探討了一些讓好人為惡十分有用的手段,其一就是「去人性化」:他們不是人,他們是惡魔/女巫/人渣/動物/請自行代換,總之他們不是人,不用給他們人類的待遇。好人是有道德的,有道德就有罪惡感,因此特別需要這些合理化來說服自己,而且,相當成功,例如《模仿犯》中的被害者,在犯人這個「導演」的眼中都是他的女演員,完全沒有人類的個體性。

更甚也是更常見的情形,這種想像帶著深厚敵意,對方不但不是人類,而且十分可恨,原因不拘於一,處處可見人類的想像力之豐富。《路西法效應》的注解提到一篇《侵略與暴力行為》(p.560),其作者認為屠殺的目標群體,受歷史與政治因素影響,選擇一個「先前長期取得不正當好處」的群體,這樣就有足夠的理由去仇視他們。有沒有感覺很熟悉呀?創造外部敵人是內部團結的好方法,其實用在報紙上可是天天看得見。既得利益者是其中一種方便好用的選項,相對於我們這些「好人」,敵人可以是任何形象。

另一個幫助好人免於罪惡感折磨的方法是「角色分隔」。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候是扮演不同角色的,就算是一個七歲小孩,在校是學生,回家是爸媽的孩子,在第弟妹妹面前卻是個大姊姊,人類可說從小就有這種訓練,在工作上與在家也都是不同的。藉由這種方法把行為切割開來,外遇的妻子回家可以繼續扮演賢妻良母,囚禁妻兒凌虐的父親到了公司能夠扮演親切能幹的上司,毫不相干。除了免罪之外,增加好人的犯罪意願也很有用,其一是「去個人化」,意思就是匿名。在沒有人知道是誰做的情況下,例如,網路上,好人不用冒著危害名聲的風險作壞事,意願大大提高。

《路西法效應》的一個重點是好人在權威底下居然聽命做出不可思議的壞事,然而在史丹福監獄實驗中,「獄卒」完全沒有接受到這樣的指令,他們甚至沒有明白地被任何組織洗腦說囚犯都是一些豬狗不如的東西,卻自發地把那些原本可以執行得很正派的監獄規範,扭轉成為做惡的工具,這讓我十分驚訝。除此之外,如果把「獄卒」簡化成一群意外得到絕對權力控制某些人的人,這樣的權利(能力),加上前面所提的去人性化(製造敵人)與去個人化(匿名),甚至不需要權威的脅迫與引導,是否就能成為一個好人豋場的完美舞台?這些條件真的很容易達成,例如在學校裡有人跟你說,那個誰誰誰很愛打小報告,是老師的寵物,等下體育課我幫你把風,你去把她課本藏起來,她不會發現的,就是發現了也不敢怎麼樣的。你做嗎?換個場景,如果你意外拿到一個腦滿腸肥的政客的帳戶資料,利用這些資料可以提領拿他的錢而完全沒有曝光風險,如何?會想著「這肯定是貪污的錢吧!我拿到之後會捐20%出來的」然後就領了嗎?甚至不需要三項條件全滿,像這樣的例子,還可以舉很多很多出來......

只要有機會,邪惡,離我們並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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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怪客雷===================

ps. 跟邪惡一樣,絕望其實也離我們不遠,很難想像史丹福監獄實驗中的囚犯,前兩天還是個自由自在的大學生,扮演囚犯三天後,竟然全然融入角色,忘記自己原本的權利,完全放棄抵抗,就像電擊實驗中的猴子,就算香蕉當前,牠因為之前的經驗被電怕了,再也不敢嘗試,以致於活活餓死。電影「V怪客」裡,女主角被抓遭到嚴刑拷打,很快失去了求生意志也放棄逃跑,直到最後才發現囚室的門始終都沒有鎖上,她是被她自己的恐懼囚禁了。我也有聽說有人(傳說中的朋友的朋友),小時候被父母打怕了留下很深的陰影,就算長大之後,只要父母臉一變手一抬,舊日的恐懼馬上回到心理,再也不敢反抗,但其實父母都老了,真要打起來是不可能勝過年輕人的。這不算特殊,地球上每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對於令人絕望的種種心理控制手法都大有研究,饒你是百鍊鋼也要化為繞指柔,只是現在更加精進,不需要拔指甲、上夾棍也能有同樣的效果。史丹福監獄實驗中,這些獄卒一沒經驗,二不專業,三在研究者監視下,四被禁止對囚犯動手,但三天之內就有一個囚犯崩潰了,說真的我還真不知道我能撐多久。

 ps2.這篇文章還沒有講到權威下助紂為虐的好人,就已經暴長的快三千字了,其實《路西法效應》我都還沒有看完呢,只是同期推理小說看得多了,愈發覺得人性深奧,一時思潮洶湧就先寫了,等書看完再看看有沒有新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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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 is in the rain...... Just that will we ever ge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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